2004年5月26日，大连市某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一起特殊的“生育权”赔偿诉讼案。原告杨健向法庭提交证据证明：他与前妻离婚7年来，含辛茹苦养育的9岁儿子竟然是前妻与他人所生！悲愤至极的杨健以前妻损害“生育权”为由，向其索赔10万元人民币。

    妻子背叛 倾心育子

    今年36岁的杨健是大连市某国有大型企业的一名副总工程师。12年前，从大连理工大学毕业的他经人介绍，与同厂的女技术员任秀玲相识。生性厚道的杨健一眼就看中了漂亮可人的任秀玲，而任秀玲也相中了杨健的名牌大学学历和工程师头衔。两人热恋一年多后，携手做了夫妻。

    1995年7月，任秀玲生下一个大胖小子，这给早年丧父、又是家中独苗的杨健全家带来了无穷的欢乐。杨健母亲是位中学老师，她对孙子更是寄托了无限希望。她给孙子起名为聪聪，整天抱在怀里乐得合不上嘴。聪聪刚咿呀学语的时候，奶奶就开始教他识字、学算术。

    然而，其乐融融的家庭却毁于一旦。任秀玲分娩后嫌身体臃肿，生性活泼浪漫的她每天都去跳舞减肥。她和同厂的一位男舞伴方某来往密切，风言风语传进了杨健的耳朵。为人宽厚的杨健开始并没在意，但听得多了不能不引起他的警觉。一天晚上，在一家夜总会里，杨健亲眼看到了妻子和方某拥抱狂吻的一幕，他顿觉热血上涌，当众扇了妻子一记耳光。就是这一记耳光，彻底终结了他们的婚姻。1997年6月，杨健与妻子离了婚，法院将2岁的聪聪判归父亲。

    离婚后，杨健将自己全部的爱都转移到儿子身上。为了抹掉儿子对妈妈的思念，杨健销毁了他和前妻的所有照片。他还编织了一个美丽的童话，告诉少不更事的儿子：“妈妈坐飞机到很远的大洋彼岸去了，在那里等待着聪聪。聪聪只要好好学习，长大了去那里留学就会见到妈妈。”

    聪聪3岁多了，同龄的孩子都进了本厂幼儿园。杨健担心幼儿园里人多嘴杂，害怕聪聪会听到他和聪聪母亲离婚的事。为了不给孩子幼小的心灵留下阴影，杨健每月多花400元钱，把儿子送到了远离本厂的一家幼儿园。直到两年之后，任秀玲改嫁了一位个体老板，从厂区大院搬走，杨健才把儿子转回本厂幼儿园。

    然而，小孩子的嘴巴毕竟管不住。有一天，聪聪和一个大孩子为争一个玩具打起架来，那孩子指着聪聪的鼻子骂他是没娘的孩子。聪聪反驳道：“不，我有妈，我的妈妈在大洋彼岸！”那孩子嘲笑他道：“谁不知道，你的妈妈是破鞋，被你爸爸甩了！”聪聪回到家，伤心地痛哭不止，爸爸和奶奶怎么哄也无济于事……直到这时，杨健和母亲才大吃一惊地意识到，不能再向孩子隐瞒真相了，那样对孩子的伤害会更大，于是，杨健含着泪向儿子讲诉了那段他最不愿提及的伤心事。讲完后，他把哭成泪人的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说：“儿子，你虽然没有妈妈，但是爸爸是世界上最疼爱你的人，爸爸最爱你。”

    杨健一心想把儿子培养成才，他每天除了工作，几乎把全部的业余时间都用在辅导儿子的学习上，儿子未到上学年龄，却已掌握了几百个英语单词。而和聪聪朝夕相处一起生活的奶奶，又是个有着20多年丰富教学经验的老教师，她在孙子身上也投入了常人难以想见的大量心血。因此，聪聪一入学就被誉为“小神童”，他背诵课文过目不忘，对于数学更是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不到9岁已跳级到4年级，而且还在华罗庚数学竞赛中夺得全市小学生组第3名。

    杨健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又年轻有为，自然是许多女性追求的目标。可是，杨健担心孩子与后妈难以相处，为了全心全意地抚养儿子，他多年来一直关闭自己情感的闸门，对上门提亲的人一概婉言谢绝。杨健的母亲从心里替儿子急，曾多次劝他找个合适的女人成个家，“你若不放心聪聪，孩子交给我来带。”可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杨健爱工作，如同工作狂；爱儿子，堪称“模范爸爸”，却惟独对自己的婚事异常冷漠，提不起精神来。

    2003年初夏的一天，聪聪突然脸色苍白，昏倒在课堂上。杨健接到电话后吓了一跳，他一边急拨120，一边疯了似地朝学校疾跑。当他横穿车流如梭的马路时，还被一辆疾驰而过的摩托车撞倒，弄得额头、胳膊和膝盖上到处是血。但他顾不得这一切，爬起来继续一瘸一拐地赶路。

    孩子被紧急送往大连医科大学附属一院抢救，经诊断是急性胆囊炎发作，当天就动了手术。杨健带着伤，在儿子的病榻前连续陪护了10多个昼夜。医护人员忍不住问：“孩子的妈妈为什么不来呀？”杨健沉默不语，儿子替他回答：“我的妈妈不在了，我爸爸又当爹又当妈，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医院有一位叫张荔的年轻美丽的护士。看见杨健陪护期间还忙着翻译厚厚的英文资料，她便为他找来台灯和椅子，还经常帮助杨健父子打水送饭。明眼人都看得出：“小张护士对老杨有那么点儿意思。”聪聪临出院的时候，护士长把杨健找到办公室，直截了当地把窗户纸捅破：“你看张荔姑娘配你如何？”杨健的脸红了，支支吾吾老半天，才嗫嚅着说：“她太年轻了，我怕她和孩子合不来，怕她将来后悔，怕她……”护士长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一个大男人，哪有那么多的怕，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喜不喜欢她？”杨健点点头道：“她开朗、贤淑，知书明理，我当然喜欢了。可是，就是不知聪聪喜不喜欢她，她喜欢不喜欢聪聪？”

    一涉及到儿子，杨健就变得犹犹豫豫，但有一点他非常干脆：“若嫁给我，就要把聪聪当成亲生孩子，还要承诺婚后不再生育孩子。”

    由于杨健的这种态度，他和张荔的恋爱关系一直若明若暗，两人时断时续地谈了1年多，还是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

    晴天霹雳 儿子非亲

    2004年3月的一天，一位学生家长登门向聪聪奶奶请教教子方法。闲聊中，她对聪聪奶奶说：“人家都说你孙子继承了他父亲的基因，可他长的怎么一点也不像他爸爸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健母亲仔细端详聪聪，发现聪聪相貌的确不像杨健，她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联想到关于聪聪妈妈的那些风流传闻，杨母顿觉头胀得老大。她一连多日寝食难安，越想心里越犯嘀咕。几经考虑，她终于认真地向儿子讲出了心中的疑虑。

    母亲的一番话让杨健慌了神，“不，不，这种天下罕有的荒唐事怎么会偏偏落在咱的头上”，他不敢想象自己爱如心尖，视若命根的儿子会是别人的孩子！“不，这绝对不可能，我死都不能相信！”他边说边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杨母悲伤地哭：“儿呀，妈是张了好几次口，才把这话说出来的呀！”母亲和儿子抱头痛哭一场。

    杨健擦干眼泪，翻出儿子和自己的照片，仔细端详反复比较。的确，越看越发现儿子的相貌与自己差别太大，反而与前妻的那位相好方某倒几乎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杨健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心里凉了大半截。想到自己倾注全部心血、独自辛辛苦苦7年拉扯大的孩子竟可能不是自己亲生的，他心如刀绞，寻思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事弄个明白。

    杨健很快找到了前妻任秀玲，要求对孩子做亲子鉴定。任秀玲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姓杨的，我看你是吃饱撑的，没事找事！” 前妻不配合，不得已，杨健搬来了律师，前妻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最终同意去做亲子鉴定。

    2004年4月27日，大连市公安局刑侦技术处法医检验鉴定中心出具了DNA鉴定结果：聪聪只与任秀玲有血缘关系，与杨健没有亲属关系，杨健不是聪聪的“生物学父亲”！

    怀疑被证实了。虽然在此之前，杨健有过千百次这样的预感，但当亲子鉴定结论证实了这一切的时候，他还是犹如霹雷击顶，肝胆俱裂！

    当了9年奶奶的杨健母亲更是当即晕厥过去，倒在床上一病不起。

    面对亲子鉴定结果，任秀玲也惊得目瞪口呆。她羞愤地揪扯自己的头发，掩面而泣。在杨健的追问下，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婚后不久确实与方某发生过一次性关系……

    “报应啊，真是报应啊！”任秀玲痛心疾首，追悔莫及。不幸的是，方某3年前就遭遇车祸丧生，这笔孽债如今落在她一人头上。任秀玲痛哭流涕地向杨健母子表示忏悔，她主动提出：“既然孩子不是你们的，从今天起，这孩子就由我带回去抚养吧！”

    “带回去？就这么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把孩子领走，休想！”老太太气得几乎喷血，而杨健更是怒不可遏：“9年啊，3000多个日日夜夜，我们母子把全部的心血和感情都献给了这个孩子，我为了这孩子付出了大好的青春，直到今天仍打着光棍未再娶亲！任秀玲啊，岂是你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可以解脱了的？”

    “那你说怎么办吧？”任秀玲把头一昂，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我又不是有意的，我也是受害者呀。现在我老公的买卖赔了，我也下了岗，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们看着办吧……”

    大人官司 伤害孩子

    2004年5月初，杨健以自己的“生育权”受到损害为由向大连市某区人民法院提起诉讼。法院认为杨健的请求有事实和法律依据，受理了此案。5月26日，法庭开庭审理此案。

    杨健的委托律师诉称：根据2002年9月开始实施的《人口与计划生育法》第17条规定，生育权是夫妻双方共有的权利……被告任秀玲因与他人发生不正当关系生下一子，而杨健却将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儿抚养多年，从而导致杨健无法正常实现自己的生育权，造成精神上的痛苦和伤害，因此，杨健有权得到司法救济，有正当理由索赔10万元精神损失费……

    然而，就在大人们在法庭上为这个权那个权争得不可开交之时，他们此时都忽略了孩子聪聪正在被推向死亡的边缘。

    其实，孩子才是这场悲剧中最大的受害者。此前，尽管杨健和母亲始终对孩子回避和隐瞒这件事，但敏感的孩子还是从爸爸和奶奶的脸上以及对他的态度变化上揣测到事情的真相。这些日子，沉浸在极度悲伤和愤怒中的杨健母子恰恰忽视了此事对幼小无辜的孩子心灵上所造成的巨大伤害。

    性格内向的聪聪悲伤至极。法庭开庭的那天早上，他照常背着书包去上学。课间操的时候，他向老师撒谎说自己肚子痛，请假回了家。此时，爸爸和奶奶都去了法庭，他在家里含着泪给爸爸和奶奶写了一封简短的诀别信：

    亲爱的奶奶和爸爸：人世间最不幸的事情偏偏发生在我们身上，你们失去了亲孙子和亲儿子！你们就将不要我了，我也该告别这个世界了。感谢你们9年的养育之恩，我虽然不是你们亲生的，但你们对我很好，来世再报答吧！……

    聪聪把这封“诀别信”工工整整地放在爸爸的桌上，然后，他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割断了左腕一根血管。看见殷红的鲜血顺臂流淌，懂事的孩子还怕弄脏了地板后，爸爸和奶奶难以收拾，便找出自己的洗脸盆接住血。然后，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死神的降临……

    也许是一种心灵感应。上午10点左右，聪聪奶奶感到一阵心慌胸闷，有着冠心病史的她未及坚持到法庭休庭，就提前退场回家休息。一进家门，她大吃一惊地发现了寻短的孩子……

    由于抢救及时，聪聪脱离了生命危险，两天后出院。

    此案由于孩子的鲜血而发生了转折。孩子的自杀，让争得不可开交、都觉得“亏了”的大人们终于警醒，最后一致同意做庭下和解。6月16日，在法庭的参与下，双方达成了调解协议，聪聪今后由任秀玲抚养，同时，任秀玲向杨健支付5万元精神赔偿费。

    当聪聪一步三回头地离别爸爸和奶奶的时候，3个人都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奶奶说：“聪聪，想奶奶的时候就回来，奶奶还给你做好吃的……”爸爸说：“到了新学校别落下功课，不会的题别忘了打电话回来问……”聪聪说：“奶奶、爸爸，我永远会想念你们……” （本文人物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