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惠州

高潭两代守陵人:守望烈士就是守望时代恩人

  又到一年清明时。在祭拜自家先祖同时,有人会去烈士陵园缅怀革命先烈,弘扬民族精神。当您在庄严肃穆的纪念碑下寄托哀思时,是否注意到那一尘不染的墓碑?当您献上鲜花追思烈士的丰功伟绩时,是否注意到那些在陵园打扫卫生的背影?

  守陵人,他们用辛勤的劳作,换来了烈士陵园的干净整洁。您看得到他们的身影,却不一定了解他们的故事。《惠州日报》记者日前到我市部分烈士纪念地,了解守陵人鲜为人知的生活。

  ●地点:惠东县高潭镇

  ●人物:钟旺,张兴年

  ●梗概:1987年,刚刚退休的钟旺成为高潭革命烈士纪念碑的唯一管理人员。守陵人这份工作,他一干就是27年。直到去年初,80多岁的他才把这份重担交给张兴年——— 一个在外打工多年的80后年轻人。

  清晨,温煦的阳光驱散了薄雾。张兴年扛起扫帚,来到不远处的惠东县高潭革命烈士纪念碑前,准备打扫卫生。一年前,他第一次以守陵人的身份来到这里。

  85岁的钟旺慢慢停下脚步,望着张兴年。一年前,他最后一次以守陵人的身份打扫完陵园,将扫帚交给了张兴年——— 他期待了很久的接班人。

  此时,一老一少两代守陵人目光相碰,相视一笑。“后生仔,干得还习惯吧?”钟旺问道。“嗯!”张兴年点点头。

  钟旺(右)和张兴年在清扫碑前空地上的落叶。 记者钟畅新 摄

  高潭镇一度难寻合适“守陵人”

  高潭镇,一个对于惠州人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熟悉,是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出名了,不光在惠州,在全省甚至全国它都响当当。这里是东江地区革命斗争的发源地之一,是我国第一个区级苏维埃政权诞生地。

  陌生,是因为这个位于大山深处的惠州首屈一指的革命老区实在是太偏远了。从市区到这里足有一百多公里,沿途一半是环山路,驱车要花上两个多小时。

  高潭革命烈士纪念碑就耸立在高潭镇政府附近一处高地上,为纪念在高潭大地上牺牲的众多烈士,纪念碑于1962年修建。根据碑文记载,在历次革命战争中,累计牺牲的高潭英雄儿女多达2800多名,有400多户因此绝户。部分烈士的遗骨就埋藏在纪念碑下。

  经过多次修葺,这座纪念碑如今颇具气势。绿树鲜花嫩草簇拥着大理石材质的纪念碑和高台,庄严肃穆又不失亮丽。

  然而,纪念碑的看护管理工作曾让当地政府颇为头疼。高潭镇地处边远,经济基础较差,改革开放后,很多当地人外出谋生,当地人手不足。加上“守陵人”并不是什么“美差”,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当地政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专职管理人员。

  退休后守陵27年有些力不从心

  1986年,56岁的钟旺赋闲在家。他是当地人,当过生产队长和村党支部书记,为人踏实稳重,在当地颇有威信。

  如今,85岁高龄的钟旺依然身体健康,思路清晰。“那一年,东纵边纵老战士联谊会高潭分会的会长找到我说,老钟,管理纪念碑这活,你就接下吧,等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再把你换下来。政府会给你发工资,钱不多,但也算个意思。”1987年,他正式成为守陵人。

  守陵人的工作简单又繁琐,打扫卫生,修剪草坪,擦拭纪念碑,提防调皮的孩子来“搞破坏”……钟旺一开始的打算是,干几年,等年过花甲就“再退休”。他没想到,这一干就是27年。

  “守陵人这工作,不累,但要天天守在附近,就像有绳子拴着你似的,哪里也去不了。钱拿得也少,没什么人愿意干。”钟旺说,自从做了守陵人,他几乎没有离开过高潭镇。

  守陵人难招聘的另一个原因是有人觉得晦气。有人曾对钟旺说:“老钟,你也这个岁数了,还看墓地,不吉利!”每当听到这样的话,钟旺总是一拧脖子,反驳道:“这是革命烈士的陵墓!驱邪匡正,大吉大利!”

  钟旺告诉记者,之所以能坚持守陵20多年,除了补贴家用的想法,更大程度上是因为一个未能实现的梦想。战争年代,正值少年的他有意投笔从戎,无奈未能如愿。新中国成立后,他的生活平淡而幸福,年少时的梦想永远埋藏心底。

  “我对革命烈士更是充满了崇敬之情。能守护他们的遗骨,我打心眼里觉得荣幸。”钟旺说,这种近乎神圣的个人体验,不是和他有着相似经历和相同追求的人,很难体会。

  钟旺最终还是萌生了 “退意”。岁月不饶人,尽管身体依然硬朗,但精力已大不如前。最简单的清扫工作也让他越来越力不从心。“你们再招个人吧,我很想干下去,但真的干不动了。”钟旺找到了镇政府。

  80后渐知家乡涌现了不少英雄

  镇政府贴出了纪念碑管理人员的招聘启事,许久无人问津。后来张兴年揭了榜。他也是土生土长的高潭人,就住在圩镇上。

  张兴年说,他还是孩子时,很喜欢在纪念碑附近奔跑玩耍,经常能看到守陵老人那孤独而又坚毅的背影。那时他怎么也想不到,若干年后,自己会成为这背影的继承者。

  揭榜时,张兴年的想法很现实,妻弱子幼父母老,家里人丁不旺,想找个离家近、活不重的工作。他出生于1981年,初中毕业后便背井离乡,到大城市寻找梦想。辗转多年,他逐渐适应了快节奏的都市生活。只是,感情细腻的他对故乡的牵挂更胜于同乡。

  去年,张兴年回家过春节。节后准备返工时,妻子再一次表达了希望他留下一起照顾孩子的愿望。也就在这时,张兴年看到了招聘启事。“离家就几步路,先试试看呗。”他对自己说。

  张兴年手脚麻利、言谈得体,镇政府很满意并最终决定聘用他。这个过程很顺利,张兴年似乎还没有作出最终决定,就成了继钟旺之后的守陵人。

  交接那天,钟旺上下打量了一番张兴年,心里暗自嘀咕:“太年轻了吧。”不过他还是郑重其事地把象征守陵人身份的扫帚递了过去。

  从钟旺手中接过扫帚时,张兴年觉得眼前这个表情认真的老人有些可爱。在此之前,他对老人的印象仅限于:小时候自己在附近玩耍,老人一阵小跑过来,告诉他们,千万别在纪念碑上写写画画。

  交接完毕,钟旺转身离去,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纪念碑。张兴年看到,老人的眼圈有些发红。

  刚成为守陵人的张兴年,觉得这活很轻松,扫落叶、修草坪、擦拭纪念碑,轻松得有些不好意思。过了几个月,他觉得这活真是烦,日复一日,天天守在附近,哪儿也去不了。

  更让张兴年郁闷的还是某些街坊的指指点点。“年纪轻轻的,怎么干起了老人家的活啊!”有人说。他臊得抬不起头。其实当初接下这份工作时,他就犯过嘀咕:“守陵这活说出去真不太体面,而且工资还低。”

  所幸,亲友对他的选择却是百分之百支持。“我儿子的工作是守护烈士!”父亲自豪的言语让他挺起了胸膛。“不管你做什么,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行!”妻子温柔的话让他心头一暖。

  最让张兴年意外的还是朋友们的反应。他在外打工时认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他们得知他的新工作后纷纷打来电话:“你这工作挺有意义!”

  最初为了打发时间,张兴年开始了解和学习高潭的 “红色历史”。在此之前,他像很多年轻人一样,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他知道自己的家乡在革命历史中“很牛”,但不知道“为什么牛”。

  翻阅书籍,上网查资料,跟镇上的老人家聊天……高潭人民用鲜血和生命谱写的革命篇章,在张兴年的脑海中渐渐清晰。高伟、肖伦、罗觉环……他开始了解一个个长眠于此的英雄们。慢慢地,他知道了他们的生平,他们在他心

  中不再是墓碑上冰冷的名字,而是一个个激情澎湃、有血有肉的生命。

  “以前我抱怨过,自己为什么生在这穷乡僻壤。现在我开始自豪,因为我知道了我的家乡是多么伟大,涌现出这么多英雄!”张兴年说,他也理解了钟旺的举动,理解了老人与他交接时的郑重其事,理解老人离去时的眼圈发红。

  守陵人变了,纪念碑整洁不变

  如今,距离钟旺、张兴年两代守陵人交接整整一年,镇上的一些人还没有注意到这一变化,因为纪念碑一如既往地一尘不染。

  还是有人注意到了。罗建平是镇文化站的站长,他的爷爷罗觉环是烈士,就长眠在纪念碑下。与镇上大多数人相比,他对纪念碑有着更深的感情,也就更多一份关注。

  罗建平说,打小时候起,守陵老人的勤奋和敬业就令他钦佩:“本来一天清扫一次就足够干净,但钟伯每天早晚各清扫一次。除了极端恶劣天气,风雨无阻。他把纪念碑擦得比家里的桌子还干净。”

  86岁的罗乃寿是镇上一位老干部。解放战争期间,他是当地负责情报工作的地下党员。如今,年迈的他经常来到纪念碑前,坐在台阶上,且听风吟,缅怀逝去的战友,回想峥嵘岁月。“刚换守陵人时,我还担心后生仔毛手毛脚不踏实,待不住也干不好。现在看来,他还是挺认真负责的,让我们这些老人家很欣慰!”

  卸任一年,钟旺还是经常到纪念碑附近转悠,远远看着张兴年,或上去搭句话、帮把手。他从来没有以“过来人”的身份指手画脚。他越来越相信这个后生仔是合格守陵人。

  张兴年越来越习惯现在的生活。远离了城市的繁华,他的生活中少了些喧嚣,多了些宁静。“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钟伯那样干上20多年。但我知道,这不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担子。守望烈士,就是守望这个时代的恩人。” (记者潘高耸 李燕文黄宇翔 马海菊 黄秀霞)

(来源:2015年4月3日《惠州日报》)

编辑:黄秀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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